第六十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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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章
楊瑾不想回益州, 可留在長安總得找個理由，便求他姊夫給他安排個差事。
容牧此前正生他的氣，聽說他在王府門前跪了三日, 說是知道錯了，日後再不敢犯渾。為了養家糊口，他想去衙署裏辦差，哪怕只是個流外的小吏。
他這話說的好像容牧就快讓他活不起了似的。
既然他有此意，容牧倒也不必洩他的氣。
國朝每歲十月有冬集, 吏部和兵部會忙碌官員的銓選，而去歲冬日宮中有重大變故，是以今年的兵部比之吏部要忙碌得多, 主要為了補充京衛。楊瑾就這樣撈了一個上府折沖府果毅都尉的銜, 官階是從五品下。果然是他攀上了權貴，平常人往往一輩子也做不到五品官, 楊瑾尚不及弱冠已把五品銜攬進了懷裏。
只是, 他一向在制香、煎茶、游山玩水上有心思, 幹正經事卻總是提不起精神來。若非有他姊夫在，但凡他有一次躲懶曠職，會立刻被折沖都尉給罰了。
這日楊瑾捱到了散衙, 想著明日是旬休，他又不想回家面對他那個娘子，便一路在街上晃晃悠悠。
從前他住相王府, 可自打他成婚後，他姊夫變相給他趕了出來, 要是家裏有可心的娘子也好說, 不幸他數次與娘子逗趣，她卻沒一次反應過來, 不禁讓他大為失落。說白了他不喜歡那種寡淡無趣的人，偏偏那人是他的妻，卻又不忍與她置氣，更不想在她跟前與別的侍婢耍貧，思來想去這才決定來逛平康坊。
從前他便是這裏的常客，平康坊裏的藝妓們大多認得他。左右來這裏的人少不得吃酒聽曲，對詩寫字，但凡能玩的，楊瑾都喜歡，而這裏的人也樂意與他玩。試問誰又不愛富貴郎君？
只是藝妓沒想到他這個時候來了。
早前她勸張長青將硯夕安排到別處去，偏是他說外頭不及這裏安全，挪她到外頭去，一旦鄰裏街坊認出生面孔必會壞事，倒不如讓她暫且住在這裏，反正都是自己人，看管起來也便宜。
便宜是便宜，卻沒料到她還有熟人。就算張長青不提楊瑾待硯夕不錯，單憑他與相王沾親帶故的關系，叫他發現了硯夕，倒黴的可是平康坊。
平康坊的優妓會有自己的獨館，楊瑾雖是兩年沒來這地方，卻一副輕車熟路的架勢，且他還是那副和誰都自來熟的做派，與人打了聲招呼就要往屋裏去，邊走邊問：“我記著上次你說西市腔好喝，可我嘗過之後並不盡然，不如這次喝劍南燒？”
藝妓緊追著他，而後閃身擋在他跟前，賠笑道：“郎君好記性。既然要吃酒，那也得容我去備酒不是？”
楊瑾終於體會到了案牘之勞，雖說上值時沒做什麽，可依舊累得夠嗆，此刻正想找自在，便道：“你備你的，我歇我的。”
“如此，也先等等。”藝妓解釋，“郎君許久不來，如今又有官身在，總得讓我收拾一番，也不至於掃了郎君的興。”
她如此說，楊瑾便沒依著性子來，就由著她把自己安排在雅間內，再擺上茶點，順道讓人去買劍南燒。而藝妓則是登樓去安置硯夕。
她其實是有些膽顫的。也不知這楊瑾是真的只為吃酒，還是為了旁的。僅是圖樂子自然好說，若是圖那樓上的人，她就該頭疼了。
不過藝妓一想，要真如此，那麽張長青捏著那人在，日後保管有用。
門被推開，硯夕移目望去，尚未與她問候，就被她一句話說得臉紅：“餵，你若不想聽見不好聽的聲音，就隨我到別屋去。”
想起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，硯夕不光臉紅，還心顫，她巴不得離開這屋子，最好離這遠遠的。
“我與你說，”藝妓假模假樣囑咐她，“這地方魚龍混雜，你若是沒想好去什麽地方，就踏實留在這裏。”
提起這個，硯夕就想起了柳十一。彼時他救她又* 助她，那是因官府的人去搜過幾次，他多半是擔心她出了事會連累到他，因而才有善舉。可這人又是為了什麽？硯夕才不信這地界的人能有這麽好的心，料定藝妓憋著壞水好在日後發作。只不過硯夕現下需仰人鼻息，不敢露出半分不願，忙掛上一副感恩戴德的面容。
她愁的正糊塗的時候，就用指尖戳破了窗紙，透過狹小的縫隙往外看，蔥蘢草木之上有飛鳥掠過。這是賞心悅目的景，偏她忽生了顧影自憐的悲傷。
傷心歸傷心。她得留了心思想好法子離開這人來人往的地方才行。有時她巴不得官府的人再來查一次，她報官說自己是鄠縣走丟的人興許就正經離開了。
而官府的人在前些日子查看出入城門的人時，盯上了那輛小車。起因是那兩人的過所裏沒有車裏“病患”的名字，面對盤查時避重就輕，還塞了一吊錢以期息事寧人。
城門口的兵收了錢，卻也記下了這個疑點。
京兆府不再像去歲那般挨家挨戶搜人，如今是悄默聲地做事，一旦城門口的兵看到出入的百姓有蹊蹺時，留了心思後報給京兆府，之後，京兆府會派衙差找個或真或假的由頭繼續搜人。正是因此，近來京兆府二十三縣走丟的人也能召回不少。
原本上報容易，可京兆府的衙差在幾次搜查中已經有所疲憊，是以總是積攢到三五個疑點後才肯動作，如此一來，案子有錯漏處倒也不足為奇。
這次張長青的人用的是假過所，事成之後立即把過所銷毀了。不過，即便那是假過所，也被城門郎記了下來，事後依著過所上的信息卻尋不到人，這疑點就更大了。為此，衙差頗廢了一番功夫才查到了線索。
張長青從東市出來，眼瞅著官府的人就朝平康坊去了。他也不知官府又在為何事奔波，但是頭一反應是他現下不能去平康坊了，以免暴露行蹤。
楊瑾的兩個仆從此刻正守著一匹馬，同時靠著一棵樹，又同步翹著腿，各自捧著一盤小食吃。聽到整齊又急促的步伐，他立即站起身來，看衙差在搜妓館，恐怕下一家就得奔了他家郎君的去處。
雖說國朝狎妓成風，仆從卻也擔心他家郎君的行徑經由官府的人傳到相王耳中又生亂子。
那兩人這樣想著，就不管不顧闖進藝妓的獨館裏，無數個“郎君”轉瞬噴了出來。往常他們主子來瀟灑，他們也就能賺些小食小酒吃，卻是從未這樣無禮。藝妓的人攔不住不管不顧的人，他們就接連打開了兩三間房門，也因此賺了不少罵聲和驚疑。
硯夕的屋門就這樣被打開了，她那舉著燭臺預備放火的手不禁一僵。其中一人看到不是自己郎君後轉身就走，另一人卻和硯夕大眼瞪小眼，兩個彈指後，他被人扯出了屋門。
此刻楊瑾已被喊了出來，上一瞬還是橫眉瞪目，下一瞬就被仆從嚇住了。他的仆從大約是被相王嚇怕了，一時情急居然說成相王帶著人來找他了。這話果然厲害，當即讓楊瑾唬出一身汗。不等他有所反應，他就被仆從連拉帶抱往外帶。
不光是楊瑾慌了，藝妓也跟著慌了，她沒功夫想那日拐硯夕來是怎麽走漏了風聲，只想著稍後把人搜出來，她要用什麽樣的借口搪塞過去才能自保。
是不是直接將她丟在街上免受連累才好？
藝妓先頭還在讚同張長青的法子不錯，此刻就恨不得千刀萬剮了他！如果不是他把這人放在妓館，她不至於畏手畏腳！要讓這人帶累了她，她主上的眼線就少了一條。
不待外頭闖進人來，獨館裏已有人驚呼“走水了”。
妓館裏多設帷幔，夏季又幹燥，用燭火點燃後，火勢迅速蔓延。緊接著，濃煙如同潑墨一樣給雅制幹凈的屋子增了黑。
包括藝妓在內的所有人手忙腳亂起來，硯夕被人從屋裏生硬地拽出。看著眾人或驚或疑或動作迅速地拎水過來，她一邊面露恐懼一邊往大門口挪，卻被人往手裏傳遞了一桶水，她哪裏拎得動一桶水，“哐當”一聲就把桶砸在了地上，經數人傳遞的水正迫不及待地往裏輸送時，卻在她這裏暫停了。
她後頭地人嫌她無能，從她手裏奪過了水，她才輕松了一瞬，手上又接了一個空桶被人聲嘶力竭地催著去打水。
硯夕隨著兩三人出了門，立時就看到往這個方向奔來的衙差，她立刻垂下頭，匆匆走了幾步，而後在衙差的喝止中閃到一處墻後，丟下木桶，就要混入人群之中。
她想好了，先把頭上的簪子兌了錢，再找個牙郎去鄠縣給柳十一送個信，有妮妮在，柳十一應該會接納她。畢竟她也不算百無一用。
實在不巧，她才一轉身就被人捂住了嘴，隨後又被扯了個趔趄。
楊瑾急三火四地要往家趕，已經快要出平康坊了，這才反應過來仆從的話說錯了，卻又震驚於另一個仆從的話：“真的有些像，不不，是像極了。她就在那家妓館裏。”
彼時楊瑾驟聞硯夕死了的消息悲傷到吐了血，後來聽陳子恒說她杳無音訊，又失魂落魄了許久。想到她生得比天上的仙娥還漂亮，被人拐到妓館裏也有可能。
於是，他打算英雄一次，卻不料折回到半路就碰到了人，便立刻把她攔住了。
硯夕想到被人捂嘴後的情況太過駭人，此刻她不管不顧地拳打腳踢對方，鐵了心要跟這人拼命。
楊瑾看清她後，一顆心說不上是喜還是痛，反正那心裏的空落落如同註水一樣，嘩啦啦就填滿了。只是他還沒傻到要在這個地方擺列心情，遂抱著近乎瘋了的人上了馬，揚鞭而去。
一路上，如果不是楊瑾接連幾次叫她名字，硯夕恐怕會鬧著從馬上跌下去摔死也不想再被人擄走。
楊瑾一心想著硯夕，硯夕卻沒工夫記著他。待到了人少的地方他勒馬停下，再抱她下來時，硯夕稀裏糊塗地看著許久不見的故人，老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是誰。之後，她更木了。
他和容牧沾親帶故，此番是特意來抓她的吧。
硯夕瑟瑟地看他，美目中的恐懼像是急流而過的洪水一樣止不住地往外湍。她先頭還在想被容牧殺了也好，可真要被人送去他跟前時，她怕了。
楊瑾逗貧的時候不正經，卻很容易看懂女孩子的心。
“我不會告訴他的。”
硯夕依然驚怕地看著他。
“是相王。”楊瑾走近她，按住她尚在微微顫抖的雙肩，鄭重其事道，“我不會告訴他，關於你的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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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瑾不想回益州, 可留在長安總得找個理由，便求他姊夫給他安排個差事。
容牧此前正生他的氣，聽說他在王府門前跪了三日, 說是知道錯了，日後再不敢犯渾。為了養家糊口，他想去衙署裏辦差，哪怕只是個流外的小吏。
他這話說的好像容牧就快讓他活不起了似的。
既然他有此意，容牧倒也不必洩他的氣。
國朝每歲十月有冬集, 吏部和兵部會忙碌官員的銓選，而去歲冬日宮中有重大變故，是以今年的兵部比之吏部要忙碌得多, 主要為了補充京衛。楊瑾就這樣撈了一個上府折沖府果毅都尉的銜, 官階是從五品下。果然是他攀上了權貴，平常人往往一輩子也做不到五品官, 楊瑾尚不及弱冠已把五品銜攬進了懷裏。
只是, 他一向在制香、煎茶、游山玩水上有心思, 幹正經事卻總是提不起精神來。若非有他姊夫在，但凡他有一次躲懶曠職，會立刻被折沖都尉給罰了。
這日楊瑾捱到了散衙, 想著明日是旬休，他又不想回家面對他那個娘子，便一路在街上晃晃悠悠。
從前他住相王府, 可自打他成婚後，他姊夫變相給他趕了出來, 要是家裏有可心的娘子也好說, 不幸他數次與娘子逗趣，她卻沒一次反應過來, 不禁讓他大為失落。說白了他不喜歡那種寡淡無趣的人，偏偏那人是他的妻，卻又不忍與她置氣，更不想在她跟前與別的侍婢耍貧，思來想去這才決定來逛平康坊。
從前他便是這裏的常客，平康坊裏的藝妓們大多認得他。左右來這裏的人少不得吃酒聽曲，對詩寫字，但凡能玩的，楊瑾都喜歡，而這裏的人也樂意與他玩。試問誰又不愛富貴郎君？
只是藝妓沒想到他這個時候來了。
早前她勸張長青將硯夕安排到別處去，偏是他說外頭不及這裏安全，挪她到外頭去，一旦鄰裏街坊認出生面孔必會壞事，倒不如讓她暫且住在這裏，反正都是自己人，看管起來也便宜。
便宜是便宜，卻沒料到她還有熟人。就算張長青不提楊瑾待硯夕不錯，單憑他與相王沾親帶故的關系，叫他發現了硯夕，倒黴的可是平康坊。
平康坊的優妓會有自己的獨館，楊瑾雖是兩年沒來這地方，卻一副輕車熟路的架勢，且他還是那副和誰都自來熟的做派，與人打了聲招呼就要往屋裏去，邊走邊問：“我記著上次你說西市腔好喝，可我嘗過之後並不盡然，不如這次喝劍南燒？”
藝妓緊追著他，而後閃身擋在他跟前，賠笑道：“郎君好記性。既然要吃酒，那也得容我去備酒不是？”
楊瑾終於體會到了案牘之勞，雖說上值時沒做什麽，可依舊累得夠嗆，此刻正想找自在，便道：“你備你的，我歇我的。”
“如此，也先等等。”藝妓解釋，“郎君許久不來，如今又有官身在，總得讓我收拾一番，也不至於掃了郎君的興。”
她如此說，楊瑾便沒依著性子來，就由著她把自己安排在雅間內，再擺上茶點，順道讓人去買劍南燒。而藝妓則是登樓去安置硯夕。
她其實是有些膽顫的。也不知這楊瑾是真的只為吃酒，還是為了旁的。僅是圖樂子自然好說，若是圖那樓上的人，她就該頭疼了。
不過藝妓一想，要真如此，那麽張長青捏著那人在，日後保管有用。
門被推開，硯夕移目望去，尚未與她問候，就被她一句話說得臉紅：“餵，你若不想聽見不好聽的聲音，就隨我到別屋去。”
想起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，硯夕不光臉紅，還心顫，她巴不得離開這屋子，最好離這遠遠的。
“我與你說，”藝妓假模假樣囑咐她，“這地方魚龍混雜，你若是沒想好去什麽地方，就踏實留在這裏。”
提起這個，硯夕就想起了柳十一。彼時他救她又* 助她，那是因官府的人去搜過幾次，他多半是擔心她出了事會連累到他，因而才有善舉。可這人又是為了什麽？硯夕才不信這地界的人能有這麽好的心，料定藝妓憋著壞水好在日後發作。只不過硯夕現下需仰人鼻息，不敢露出半分不願，忙掛上一副感恩戴德的面容。
她愁的正糊塗的時候，就用指尖戳破了窗紙，透過狹小的縫隙往外看，蔥蘢草木之上有飛鳥掠過。這是賞心悅目的景，偏她忽生了顧影自憐的悲傷。
傷心歸傷心。她得留了心思想好法子離開這人來人往的地方才行。有時她巴不得官府的人再來查一次，她報官說自己是鄠縣走丟的人興許就正經離開了。
而官府的人在前些日子查看出入城門的人時，盯上了那輛小車。起因是那兩人的過所裏沒有車裏“病患”的名字，面對盤查時避重就輕，還塞了一吊錢以期息事寧人。
城門口的兵收了錢，卻也記下了這個疑點。
京兆府不再像去歲那般挨家挨戶搜人，如今是悄默聲地做事，一旦城門口的兵看到出入的百姓有蹊蹺時，留了心思後報給京兆府，之後，京兆府會派衙差找個或真或假的由頭繼續搜人。正是因此，近來京兆府二十三縣走丟的人也能召回不少。
原本上報容易，可京兆府的衙差在幾次搜查中已經有所疲憊，是以總是積攢到三五個疑點後才肯動作，如此一來，案子有錯漏處倒也不足為奇。
這次張長青的人用的是假過所，事成之後立即把過所銷毀了。不過，即便那是假過所，也被城門郎記了下來，事後依著過所上的信息卻尋不到人，這疑點就更大了。為此，衙差頗廢了一番功夫才查到了線索。
張長青從東市出來，眼瞅著官府的人就朝平康坊去了。他也不知官府又在為何事奔波，但是頭一反應是他現下不能去平康坊了，以免暴露行蹤。
楊瑾的兩個仆從此刻正守著一匹馬，同時靠著一棵樹，又同步翹著腿，各自捧著一盤小食吃。聽到整齊又急促的步伐，他立即站起身來，看衙差在搜妓館，恐怕下一家就得奔了他家郎君的去處。
雖說國朝狎妓成風，仆從卻也擔心他家郎君的行徑經由官府的人傳到相王耳中又生亂子。
那兩人這樣想著，就不管不顧闖進藝妓的獨館裏，無數個“郎君”轉瞬噴了出來。往常他們主子來瀟灑，他們也就能賺些小食小酒吃，卻是從未這樣無禮。藝妓的人攔不住不管不顧的人，他們就接連打開了兩三間房門，也因此賺了不少罵聲和驚疑。
硯夕的屋門就這樣被打開了，她那舉著燭臺預備放火的手不禁一僵。其中一人看到不是自己郎君後轉身就走，另一人卻和硯夕大眼瞪小眼，兩個彈指後，他被人扯出了屋門。
此刻楊瑾已被喊了出來，上一瞬還是橫眉瞪目，下一瞬就被仆從嚇住了。他的仆從大約是被相王嚇怕了，一時情急居然說成相王帶著人來找他了。這話果然厲害，當即讓楊瑾唬出一身汗。不等他有所反應，他就被仆從連拉帶抱往外帶。
不光是楊瑾慌了，藝妓也跟著慌了，她沒功夫想那日拐硯夕來是怎麽走漏了風聲，只想著稍後把人搜出來，她要用什麽樣的借口搪塞過去才能自保。
是不是直接將她丟在街上免受連累才好？
藝妓先頭還在讚同張長青的法子不錯，此刻就恨不得千刀萬剮了他！如果不是他把這人放在妓館，她不至於畏手畏腳！要讓這人帶累了她，她主上的眼線就少了一條。
不待外頭闖進人來，獨館裏已有人驚呼“走水了”。
妓館裏多設帷幔，夏季又幹燥，用燭火點燃後，火勢迅速蔓延。緊接著，濃煙如同潑墨一樣給雅制幹凈的屋子增了黑。
包括藝妓在內的所有人手忙腳亂起來，硯夕被人從屋裏生硬地拽出。看著眾人或驚或疑或動作迅速地拎水過來，她一邊面露恐懼一邊往大門口挪，卻被人往手裏傳遞了一桶水，她哪裏拎得動一桶水，“哐當”一聲就把桶砸在了地上，經數人傳遞的水正迫不及待地往裏輸送時，卻在她這裏暫停了。
她後頭地人嫌她無能，從她手裏奪過了水，她才輕松了一瞬，手上又接了一個空桶被人聲嘶力竭地催著去打水。
硯夕隨著兩三人出了門，立時就看到往這個方向奔來的衙差，她立刻垂下頭，匆匆走了幾步，而後在衙差的喝止中閃到一處墻後，丟下木桶，就要混入人群之中。
她想好了，先把頭上的簪子兌了錢，再找個牙郎去鄠縣給柳十一送個信，有妮妮在，柳十一應該會接納她。畢竟她也不算百無一用。
實在不巧，她才一轉身就被人捂住了嘴，隨後又被扯了個趔趄。
楊瑾急三火四地要往家趕，已經快要出平康坊了，這才反應過來仆從的話說錯了，卻又震驚於另一個仆從的話：“真的有些像，不不，是像極了。她就在那家妓館裏。”
彼時楊瑾驟聞硯夕死了的消息悲傷到吐了血，後來聽陳子恒說她杳無音訊，又失魂落魄了許久。想到她生得比天上的仙娥還漂亮，被人拐到妓館裏也有可能。
於是，他打算英雄一次，卻不料折回到半路就碰到了人，便立刻把她攔住了。
硯夕想到被人捂嘴後的情況太過駭人，此刻她不管不顧地拳打腳踢對方，鐵了心要跟這人拼命。
楊瑾看清她後，一顆心說不上是喜還是痛，反正那心裏的空落落如同註水一樣，嘩啦啦就填滿了。只是他還沒傻到要在這個地方擺列心情，遂抱著近乎瘋了的人上了馬，揚鞭而去。
一路上，如果不是楊瑾接連幾次叫她名字，硯夕恐怕會鬧著從馬上跌下去摔死也不想再被人擄走。
楊瑾一心想著硯夕，硯夕卻沒工夫記著他。待到了人少的地方他勒馬停下，再抱她下來時，硯夕稀裏糊塗地看著許久不見的故人，老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是誰。之後，她更木了。
他和容牧沾親帶故，此番是特意來抓她的吧。
硯夕瑟瑟地看他，美目中的恐懼像是急流而過的洪水一樣止不住地往外湍。她先頭還在想被容牧殺了也好，可真要被人送去他跟前時，她怕了。
楊瑾逗貧的時候不正經，卻很容易看懂女孩子的心。
“我不會告訴他的。”
硯夕依然驚怕地看著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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